文 | 本刊记者 张春波

近年来，伴随着案件压力的不断加码，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的加班加点早已成为了“常态”。“通常情况下，法官们的白天时间全部用来开庭，一天开4个庭算是最低的要求，只能下班后来写判决。”朝阳法院研究室负责人胡雅妮告诉本刊记者。

作为全国收案数量最大的基层法院之一，朝阳法院在2016年收结案数突破“双十万”的基础上，预测今年朝阳法院的这一数据或将超“双十二万”。仅前8个月，朝阳法院已收案92799件，同比又增长了29.4%，结案72590件，结案量同比上升58.2%，结案率同比提高了14.6个百分点。

“虽然人的潜力可以挖掘，但挖潜挖到一定程度，就必须要从机制上想办法。”朝阳法院党组书记、院长靳学军说，“面对突出的人案矛盾，朝阳法院必须要走‘拼搏+创新’的道路，既要以拼搏为美，发扬坚韧不拔的朝法精神，更要以创新为先，汲取攻坚克难的改革智慧。”

近年来，朝阳法院坚持集约化增效、专业化提质，进一步优化审判资源配置，不断释放改革红利，形成了“矛盾纠纷分层化解、审判团队分类组建、辅助工作分项剥离”的工作模式，努力破解“案多人少”的执法办案难题。与此同时，案件质量也更进一步。从今年上半年来看，朝阳法院一审判决案件改判发回重审率同比下降，服判息诉率同比上升。

朝阳法院党组副书记、副院长亓纪告诉记者，“实际上，改革当中的不少举措是案件量到达一定程度后，倒逼我们必须要作出的转变。不过从效果来看，事实证明这种重压下的‘求变’是成功的。”

层层分流案件由“全面增长”到“有增有减”

为了“让尽量少的法官处理尽量多的相对简单的案件”，今年开始，朝阳法院将亚运村法庭调整为民事案件速裁庭，实现物业供暖、交通事故、民间借贷等几类民事简易案件的集中快速处理，同时，依托金融审判庭，又实现了汽车金融等商事简易案件的批量高效解决。如今，这已成为朝阳法院两个重要的案件分流器。

“原来，每个法官手里同时有比较复杂和相对简单的案子，名下未结案很多，甚至可达几百件。在案件整体的周转过程中，简单案子揉在复杂的案子中，同样快不起来，而法官也没办法集中精力办难案，这就导致了‘简案不快、难案难精’。”胡雅妮说。

如今，朝阳法院将简案、难案分离，使简易案件真正分流进入审判“快车道”。

以亚运村法庭为例，在由以往的“管片”改为专业速裁后，今年上半年，亚运村法庭的12个审判团队共结案10054件，以朝阳法院民口10%的法官数量完成了35.6%的民事审判任务。

同时，这样的改革也给当事人带来了更多“获得感”。

比如，在亚运村法庭集中审理朝阳区的交通事故案件之前，每家保险公司的案子分散在各派出法庭，排庭可能会有重合的情况。而对于保险公司来说，一般只有1-2位法务来跑全区的案子，难免自顾不暇，出庭率不高。

考虑到多数交通事故案件是由保险公司承担责任的特点，亚运村法庭实行了根据保险公司进行分案的制度，即每个法官固定跟进相应保险公司的案件。

中国人保的代理律师说，“朝阳区的交通事故案件从原来的7个派出法庭集中到亚运村法庭后，我们少了很多奔波之苦。此外，法官也会将同一保险公司的案件相对集中地安排开庭。现在我一天可以集中处理好几个案子，效率更高了。”

在方便保险公司的同时，得益于出庭率的提高，朝阳法院的调解机制得以发挥更大效用，进而提升了法院的办案效率。

“因为原来开庭比较分散，保险公司经常难以到庭。而实际赔偿人不到庭，就无法进行调解。案件集中到亚运村法庭后，保险公司的出庭率大大提高了，随之而来的是调解率的飞跃。从我经手的案件来看，调解率从原来的35%左右提升到如今的60%，同时一审服判息诉率能达到95%。”亚运村法庭副庭长吴薇说。

近年来，以北京高院为多元化解工作争取政策支持为契机，朝阳法院借助外部力量，组成了由120名人民调解员和129名律师构成的调解队伍，畅通纠纷化解的“多元途径”。今年上半年，共通过多元化纠纷解决机制分流案件47041件，调解成功5535件，单笔最大调解金额达4920万元。

“调解员调解的一个优势在于速度很快，不受排庭、答辩期等限制。调解员拿到案子后，只要双方有时间就随时可以进行调解。我们处理过最快的一个案子，从收案到出具调解书，大概只用了10天的时间。而如果是开庭，基本上排庭就要到一个月后。”

吴薇原来在朝阳法院温榆河法庭工作，主要审理6个辖区内的交通事故案件，一年下来能审400件。然而，今年上半年，她就已经审结了400件。“同样审理这些案子，审判效率大概提升了近一半。”

“2005年，刚来法院工作时，年审结案件到400件的肯定是全院的先进。今年，预计亚运村法庭交通事故组法官年均结案应超过1000件，民间借贷组则将超过2000件。来法院10年，自己年结案数翻着番地向上涨，现在感觉这也就只是个数字。如果不是改革，这都是自己曾经根本无法想象的。”吴薇告诉记者。

如今，案件到了朝阳法院后，通过多元化解先解决一部分后，再以繁简分流的方式将简单案件分入“快车道”。对于经过滤后余下的符合专业化审理的案件，则交由专业化审判庭和合议庭审理。

近年来，朝阳法院在院级层面设置涉外案件、劳动争议、公司股权和破产等6个专业审判庭，在庭室层面设置房地产、婚姻家庭、侵权纠纷等29个专业合议庭，形成了类型化案件的专业审理模块，促进了裁判尺度的统一和审判质效的提升。

经层层分流后，虽然“大盘子”里的案件数量不断上升，但实际上不少法官手里的案子却可能会有所减少。

朝阳法院审判（执行）业务管理部主任陈晓东告诉本刊记者，“诉讼前端的增速运行保障了诉讼后端的减量发展。原来，7个派出法庭的案件数量是平均增长，今年上半年，5个派出法庭的收案量有所下降。朝阳法院各庭案件数量从‘全面增长’到‘有增有减’，案件类型由‘兼容并包’变为‘各有专长’，让审判布局更加符合司法规律，让法院更像法院。”

事务集约法官从“全包全揽”到“聚焦审判”

随着司法责任制改革的深入推进，审判团队已经成为人民法院最基本、最重要的办案单元。

2016年以来，朝阳法院在新型审判团队建设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建立了以法官为中心、以服务审判工作为中心的资源配置模式，使审判人员的工作职责由“交叉混同”转为“清晰有序”，使法官的工作内容由“全包全揽”转变为“聚焦审判”，让法官更像法官。

为实现人员配置最优化、办案效能最大化，朝阳法院从案件类型、难易程度和人员结构等实际情况出发，组建了灵活多样的审判团队。在速裁庭和其他审判庭负责审理简易案件的速裁组，成立由一名法官固定搭配一名书记员的“1+1”速裁团队，推动“简案快审”；在专业审判庭和其他审判庭的专业合议庭，为法官配齐法官助理和书记员，组建“1+1+1”的专业审判团队，促进“类案精审”。

与此同时，在法官更加团队化的基础上，朝阳法院同步大力推动事务工作的集约化。在收案量1万件左右的几个民商事审判庭成立了审判辅助工作办公室，即在一名法官固定配备一名书记员的基础上，在庭室内组建服务审判核心业务、对接各个办案单元的辅助工作专门团队，组建“1+1+N”的集约化审判团队，实现“事务专办”。

金融审判庭法官赵鑫说，“法官面临的困境，经常是疲于开庭，没有时间写判决、做调研，如果书记员跟不上流程，往往还会造成案件积压，长期未结案增多。然而，对于书记员来讲，每天机械性地应对事务性工作已经占据了全部的时间，几乎每天都要加班才能将最紧要的事情完成。这样书记员没有时间消化琢磨案件，难以帮法官分担更多职责，同时这也对法官后备力量的贮备产生了不利影响。”

自2016年1月，朝阳法院金融审判庭成立以来，当年收案即超过10000件。进入2017年后，仅上半年便收案6383件。为缓解人案矛盾，金融审判庭在内部尝试进行事务性工作的剥离，抽调人手成立审判事务组，具体负责全庭案件的开庭送达和文书送达工作。

从实践经验来看，相较原来多个审判团队各自为战、小“作坊式”的审判方式，事务的集中处理使案件的审理流程更加顺畅，提升了审判效率。

“虽然审判事务组只有四五人，但是消化了大量工作，为法官和书记员都减轻了不小的负担。法院的各项工作是联动的，审判事务组的设立让书记员从送达等事务性工作中解放出了大量时间，从而有精力做更多像草拟判决这样的审判辅助工作，而法官们则可以腾出时间来处理难案、清理积案、进行调研。”赵鑫说。

此外，金融审判庭还探索设置了专职的外勤人员，以便对全庭的外出工作进行统筹安排，集约化处理。

赵鑫告诉本刊记者，“2014年，我个人全年结案459件，2015年结案684件，2016年结案1120件。应该说我个人的结案增幅与全院的数据走向是基本相符的。虽然案件增长幅度较大，但我并没有觉得比原来更紧张。”

“从个人感受来说，2014年虽然只审结了400多件案件，但实际上也很辛苦。如果按照之前的工作模式不寻求改变，单纯地让法官的结案量增长两三倍，这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如今，司法改革的导向很好，尤其以法官为中心的设计是符合司法本位的。虽然现在一年审结上千件案件，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可能反而时间更宽裕一点。”

让信息多跑路从手工操作到依靠技术解决

“能够由信息技术解决的问题就不依靠人力，能够在后台完成的工作就不依靠前台”，这是朝阳法院党组在推进信息化建设工作中的总体思路。

“自司法改革以来，围绕我院工作模式向团队化、集约化转变，我们深入挖掘了信息化手段的功效，辅助剥离事务性工作，进一步为法官减负。”朝阳法院信息办主任任小燕告诉本刊记者。

今年5月，朝阳法院审执事务集约保障系统上线试运行，用以支持事务团队来处理事务性工作。该系统实现了包括民事审前事务、送达工作、排庭排期、执行启动事务、查封查控、督促履行等在内的集约办理、集约保障。随着系统的不断完善，法官将可以在案件的进程中根据需要在系统内及时提出诸如外出调查等任务要求，系统则对所有任务进行归集，并统一交由事务组落实执行。

据悉，截至今年8月22日，朝阳法院已经通过审执事务集约系统对4036个案件、9396位当事人办理集约事务。

与审执事务集约保障系统相配套，朝阳法院开发了事务性文书批量生成系统。作为智能文书制作工具，该系统对审判、执行工作中的12类110项事务性文书进行了规范化、标准化、模板化处理，实现了多个案件、多类事务性文书的一键生成。

“这颠覆了过去传统的工作方法”，任小燕介绍说，“以往承办人要进行文书操作时，只能进入一个案件的系统，对单个文书进行制作。如今，打开文书批量生成系统后，承办人可以任意选取若干案件，并随意搭配文书模板，系统会自动抓取相关案件信息，点击打印即可完成。自今年5月试运行以来，目前已经进行事务性文书制作和签章42000余份。”

同时，依靠集约系统中挂接的短信送达平台，朝阳法院还实现了批量通知的一键发送。

今年上半年，在朝阳法院审结的一起非法集资案件中，发还案款工作涉及2800多名投资人。“如果按照原来打电话的方式逐个通知，估计至少得1个星期，但是执行二庭通过挂接的短信平台，2800个短信直接发送出去，很大一部分当事人看到短信后便主动与法院取得了联系。对于少数没有回应信息的，法官们再通过电话联系，节约了不少人力和时间。”任小燕告诉记者。

2015年开始，朝阳法院开始使用自主研发的司法专邮辅助系统。任小燕说，“2016年全院收案10万余件，发送司法专邮173364件，如果按照以往人工手写的方式，工作量特别大。而上线这一系统后，所有信息数据自动从审判系统抓取，自动生成邮单，以勾选、打印的方式替代了人工。系统还对接了邮政EMS专递系统的物流数据，承办人不出户、不跨网就可以查询到邮递送达的物流情况，以便及时调整工作安排。同时，通过这个系统，我们对同一当事人留在我院的所有地址进行记录并分析，实现了对有效地址信息的筛选和复用。”

此外，朝阳法院还通过语音送达系统、语音转写系统、互联网庭审系统、保全工作管理系统等，以多种信息化手段为法官减负。

任小燕告诉记者，“正因为我们案多人少矛盾比较突出，所以我们的着眼点并非一开始就是‘大而全’的，而是一些日常工作中很具体的痛点。前几年都是信息化部门在推动，去年以及今年以来，我们感受到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在‘智慧法院’的建设中，业务庭越来越踊跃地主动提出需求，这种‘全员智慧’正是我们从重重案件中突围的不竭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