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浙江省衢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吕秋红

胡大爷和胡大娘是浙江省衢州市衢江区浮石街道上岩头村人，两位老人年近八十，生有二子二女，长子在家务农，次子在一所乡镇小学教书，长女招工到当地民企上班，次女外嫁到市区有名的拆迁村，四名子女都已成家立业，经济上不说有多富裕，但生活都还过得去。原本和乐的大家庭，在前几年征地拆迁中兄弟姐妹之间因为老两口名下的征地补偿款分配问题引发嫌隙，多次争吵，尤其是长子，对父母意见特别大，认为父母亲偏心有文化的弟弟，一气之下与胡大爷、胡大娘三五年不相往来。

2016年，胡大爷突发心梗住院治疗，花了不少医药费，扣除医保，自费部分有60000元，老人家用积蓄付了16000元，其余都是由二儿子垫付。这期间，长子既没有到医院看望，也没有支付任何费用。为了处理胡大爷今后看病、养老问题，家里人按照农村习俗，请来娘舅出面说话，结果非但没能改善胡大爷和长子的关系，娘舅自己也被牵连进他们的纠纷。随后，娘舅表示不再管胡大爷家的事。胡大爷所在的街道和村委会想尽各种办法，始终也未能化解这一家子的矛盾。无奈之下，胡大爷将长子告上了法院，要求长子承担赡养义务，并支付其住院期间的医药费。

本案是典型的家庭成员之间因利益纠纷引发的诉讼，这当中既有钱财上的利益冲突，又有情感上的恩怨纠葛。如果就案办案进行裁决，虽然可以论个对错、分个输赢，但却理不顺那丝丝缕缕的家长里短，弥合不了血浓于水的父子亲情，很有可能不但化解不了矛盾，反而还极易引发其他诉讼。为此，浙江省衢州市衢江区人民法院承办该案的柴宏玮法官从彻底化解矛盾角度考虑，希望能通过调解结案。但是，由于该案父子之间、兄弟姐妹之间矛盾已久，互不信任。同时，胡大爷的长子还抱怨胡大爷名下还有不少存款，老父亲对他不公平，使得妻子和他闹着要离婚，承办法官组织调解了三次都不理想。

在案件进展无望之际，承办法官柴宏玮想到了衢江法院的特邀调解团队。该团队的调解员来自社会各行各业，有的是心理咨询师、律师、医生，具有专业特长，能够进行心理疏导、法律咨询；有的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基层干部，了解社情民意，熟悉风土人情；有的是道德模范，德高望重，引领社会价值。为了有效化解矛盾，承办法官柴宏玮在征得当事人同意后，从特邀调解员名册中联系了9名调解员组成调解观察团，邀请他们旁听庭审，在了解案件来龙去脉的基础上，发表调解意见，整个过程公开、透明，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调解员吴小兵（当地医院的主任医师）说：“我是一名医生，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是人类社会最真挚、最美好、最重要的亲情关系，原被告理应相互关心、相互爱护。我也看了胡大爷的病历，老人家的病情还是比较严重的，医学上的三栓他都有了，现在恢复得还不错，但随时有复发的可能，应该让老人家自己留点钱治病。”

调解员徐建平（当地中学的副校长）说：“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法庭，感到很荣幸。来之前，我不知道原被告是谁，非常凑巧，被告的儿子刚好在我任职的学校读书，被告的女儿，今天也来了，她曾经是我的学生。原告，你的孙子、孙女都很优秀，孙女现在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孙子成绩也不错，他现在离中考还有94天，是冲刺的关键时刻，孩子需要情绪上的稳定才能集中注意力，好好学习。希望你们一家人心平气和，坐下来协商，给家里小孩树个榜样。”

调解员陈忠良（当地监狱的狱警，获得“最美衢州人”荣誉）说：“赡养父母是子女不可推卸的法定义务，但父母提的要求也要在合理范围内，尽可能考虑子女的实际情况。原告有一定的收入来源，正常生活问题不大。但老人看病是大事，医疗费的问题，子女应该承担起来。亲情是无法割裂的，请你们好好协商，冲动只会加深误会，一家人事情讲开了就好。”

调解员毛广富（律师）说：“作为一名律师，我还是第一次以调解员的身份走进法庭，我今天不谈法律。我家兄弟姐妹三个，我和弟弟经济情况好一点，大姐要差一点。去年我父亲住院，我大姐时间多一点，她在医院照顾较多，我和我弟弟就把医药费分担了，父亲安心住院，身体恢复得很好。原告的四名子女，相比较起来，老大要供两个小孩读书，负担比较重，其他兄弟姐妹应该多体谅，做子女的应该把事情处理好，不让老人为难，父母亲的存款还是应该让他们自己存着。”

调解员苏阳松（其家庭被评为“全国文明家庭”）说：“为人子女赡养父母责无旁贷，不要与父母斤斤计较，‘羊跪乳、鸦反哺’，你们都应该知道。当然做父母的，对待子女也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你们把家里的事情闹到法院，这说明你们家风不好，家教不严。我的家庭里兄弟姐妹和睦，齐心协力奉养父母，有幸被评为“全国文明家庭”，受到了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今天我本来是买好车票去宁波看孙子的，前几天接到法院的通知，知道你们的事情后我就专门留下来旁听庭审。我想大家都应牢记习近平总书记说的这句话—每个家庭和谐了，社会就稳定、文明了。”

调解员周艺芳（当地财政局人事科长）说：“刚才在听大家的发言过程中，我的眼中一直含着泪水，我二十年前没了父亲，十年前没了母亲。我现在要叫双亲只能在梦中叫，不要等没了父母才知道亲情的可贵。请被告叫一声原告席上的父亲吧。”

就这样，被告在所有调解员的鼓励下，用土话叫了胡大爷一声“爸爸”。随后，苏阳松老先生牵着被告女儿的手走到胡大爷身边，孙女哽咽着说：“爷爷，我马上就要毕业工作了，还谈了个男朋友，下次带回来给您和奶奶看看！”胡大爷连连摆手，抹着眼泪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不告了，不告了！”

这时，所有旁听人员纷纷站起，为祖孙三代寻回的浓浓亲情鼓掌，掌声响彻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