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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5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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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有痕
时间:2014-07-03 09:23:12    作者:邓飞    来源:重庆市巫山县人民法院

1961年春,饥饿肆虐城乡大地,根叔不满十四岁,但有幸被同心大队提拔为尚家坳食堂管理员,迈进“干部”的行列。根叔之所以受重用,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后台,而是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人小鬼大,算盘会拨“六归七二五除”,龙门阵会摆三国、水浒、西游记;二是他的手脚一向干净,不可能往家里拐粮食,就算自己多吃一点,大家一百个放心。

根叔上任的食堂所在地,离他家有四五里远,是一座盆地村落。盆地的壁面和根脚处住着两百来号社员。当时好口粮的标准是:整劳力一天四两包谷,妇女儿童有二三两不等。根叔凭借自己是大队从外生产队派来的食堂管理员,享有一些“特权”,比如大队通知生产队的干部晚上开会,队长会说,饿起肚子咋奈得活开会哟,煮点夜饭吃了去。于是每人不少于半斤粮食就下了肚。平时不开会,队长特许根叔晚上在食堂的菜地里摘个南瓜煮了吃,日子因此过得还算滋润,小脸蛋也慢慢地长了一点肉。

一天,根叔看见一个头缠白布帕的汉子正快步地朝着食堂走来,在离他大约二十米的地方停住脚,冲着嗓子喊:“管理员儿,请你把这个星期的口粮称给我!称好了放在这儿。”旁边的炊事员对根叔说,他叫尚思远,是个“大麻风”,你快些称了打发他走。根叔仔细观察这人,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子,脸上肿得明晃晃的,好像没有眉毛。他进屋一翻帐,尚思远每天四两,四七二斤八两。接着,根叔便用一只撮箕称好后将它放在指定的地点。尚思远把粮食倒进一条布袋里取走了。

打这时候起,根叔就认识了这个叫尚思远的“大麻风”,并从旁人口中了解到他的底细。

尚思远家里有妻子和三个孩子。成立食堂后不久,大约是1959年,他就得了“大麻风”,面部浮肿,掉眉毛,但他心肠好,生怕将病传染给别人。他跟别人说话,总是隔得远远的,对人家的小孩也是如此。从1959年起,他就不在生产队做活路,队上把一块两亩多的草坡地划给他开垦,于是他在地边搭好一个窝棚,吃住都在那里,老婆孩子仍旧住在家里,平时不相往来。

1959年夏收后,生产队决定不再给尚思远称口粮。情急之下,他提出一个条件:队里生产的粮食可以不分,但国家供应的粮食必须全数称给他。当时生产队没同意,认为他自产的粮食比其他社员多,可以不吃供应粮。一天,驻队干部陈祖德在路上与他不期而遇,尚思远破例不讲规矩,走上前欲抓住陈干部的手;陈祖德吓得掉头就跑,最后只得答应将供应粮全数称给他。

后来,根叔发现,在人人饿得面如菜色,总是上顿不接下顿的况景下,尚思远的老婆孩子似乎精神饱满,脸上的颜色也比别人好很多。这一现象曾经引起另一个驻队干部张某的怀疑,心想:“大麻风”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症,尚思远的老婆孩子吃过他种的粮食后为何不曾染病呢?况且还听说,他有时候竟偷偷地溜回家中同他老婆睡觉呢。张某决定前去尚思远的窝棚处摸一摸情况。

那天,尚思远远远地看见张某正匆匆忙忙地朝着窝棚走来。当张某抵离窝棚丈把远时,尚思远显得格外亲热,端出一条三支脚的板凳请他坐。张某一看,尚思远的脸上呈红肿状,眼楣上的眉毛几乎脱净,留下了两道青色的浅印。棚子里脏兮兮的,一鼎破砂锅里熬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正在腾腾地冒着热气,边上拴着一只母羊,两只羊羔正在吃奶;棚子外的空地上,还有两三只鸡在觅食。当时正是包谷快成熟的季节,尚思远热情地从地里掰了两个包谷坨,说要烧给张干部吃;张某见他那邋遢样,如何敢吃,坐也没坐,一溜烟,走了。

从此,尚思远过着自种自收、自给自足的日子。他种的粮、养的羊、喂的鸡从来没有人偷,全供他和家人享用。一家子顺利地度过了饥荒年。

食堂下放后,生活逐渐兴旺起来,根叔也离开了尚家坳。后来,听说尚思远的麻风病破天荒的好了,也有人说他纯粹是装病。不过,尚思远照样不愿在生产队里干活,经常搞些投机倒把的买卖都是事实。

五十多年过去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根叔从熟人口中得知尚思远还健在,已经八十岁出头了。提到他,根叔的脑子里总会闪过一个疑问:你说他是真病,为何食堂一下放他就好了?你说他是装病,为何当年他的脸上肿得明晃晃的,眉毛也没有呢?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根叔决定前去会他一会!

去年“五•一”节,根叔前往阔别四十余年的那个盆地村。村子的变化真大啊!公路通了,电视机、电话普及了,原来的低矮茅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砖混小洋楼,以及三五成群的黄发垂髫、豆蔻束髻在地坝边闲聊、遛跶……转过一个急弯,根叔从一位老者的鼻下问到了尚思远家,碰巧看见尚思远从二十里开外的龙镇回来,身体健旺,精神矍铄。根叔一个箭步迎过去,告诉他:“我是当年的食堂管理员!您还记得么?”尚思远先是一怔,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满脸兴奋地引着根叔向他家走去。

提起往事,尚思远爽朗地笑道:“当时那么做,也是迫于无奈的下策!我饿得睡不着觉,就在寻思,怎样才能填饱肚子呢?既不能去偷,又不敢去抢,于是想起了装大麻风。可是,怎样才能使自己脸肿眉毛掉呢?偶然一次机会,我接触到野棉花(一种有毒的野生植物),手上肿了,从中得到启发,就采些野棉花在脸上反复搓揉,又痛又痒,脸很快地浮肿起来;眉毛呢,我就用夹猪毛的夹子硬扯,长起来又扯。其实这是很痛苦的,但为了不挨饿,我只能横下心这么做。至于熬草药都是我做的假象,瞒过了驻队干部和社员,使我全家人基本上没挨着饿。”

岁月峥嵘,沧桑巨变。什么样的时代造就什么样的人。这是一段痛苦的回忆,是在当时特定的环境中发生的独具特色的故事。它不是笑料,却发人深思。相信这样的故事在当下以至将来绝不再重演!记之,留作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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