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刊记者 黄晓云

夏日炎炎，但这个夏天，比天气更“火”的是ETC。“0元送你ETC，高速通行费9.5折，ETC信用卡专享9折。”“ETC设备直接寄到家，办理成功有100元的通行费礼品。”—在微信群里，类似办理ETC的广告频频刷屏。发起人多是各大银行员工，一边承诺种种优惠，一边苦恼自己的任务指标，忙着拉亲朋好友凑数。据中国农业银行北京某支行工作人员介绍，该行每人有110个推广任务。“手里有它行的ETC，您可以卸载找我重办。”该工作人员补充说。

政策利好风头无两

ETC（Electronic Toll Control）即电子不停车快捷收费系统，通过微波短程通讯，车辆可以在不停车的情况下完成自动付费，进而提高公路通行效率，有利于节能减排。

早在2008年3月，我国就开始试点推广ETC。到2015年9月，全国高速公路ETC实现联网运营，小客车通过的时间最快可达到2秒。然而，实际推广并不理想。由于部分地区 ETC系统功能和应用领域相对单一，车载终端安装不便利，货车无法实现不停车收费，市场化进程缓慢。到今年3月底，ETC用户总量为8072万，不到全国汽车保有量的三分之一。

转机在今年5月出现。彼时一系列利好政策的出台，让ETC一时风头无两。先是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深化收费公路制度改革 取消高速公路省界收费站实施方案》，要求加快现有车辆免费安装ETC车载装置，实现不停车快捷收费。接着国家发展改革委、交通运输部就此联合印发《加快推进高速公路电子不停车快捷收费应用服务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明确到年底，全国ETC用户数量突破1.8亿，高速公路不停车快捷收费率达到90%以上，并将ETC车道升级为主要收费车道。

与之前ETC车载终端需要付费安装截然不同，《方案》要求实现车载装置免费安装全覆盖，这对车主而言无疑是一大利好。同时，为推广ETC，《方案》给予ETC车辆不少于5%的通行费优惠。自明年元旦起，除国务院另有规定外，各类通行费减免等优惠政策均依托ETC系统实现。换言之，不安装ETC的话，今后节假日走高速无法免费。

如此大力推广ETC，当然不限于公路收费。《方案》描绘了一幅广阔的应用场景。明年 12 月底前，将基本实现机场、火车站、客运站、港口码头等大型交通场站停车场景 ETC 服务全覆盖。在居民小区、旅游景区等停车场，ETC也将大有作为。

蜂拥而上乱象丛生

在政府统筹协调和政策扶持下，ETC市场前景大好，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即便是与ETC相关的概念股，近期股价也水涨船高。其中，华信新材一度连拉三个涨停；星帅尔、万集科技、金溢科技也是逆市大涨。而与ETC支付密切相关的各大银行更是掀起了一轮又一轮营销热潮。

在免费送设备、通行费打折的基础上，银行甚至送油卡、送洗车券等，并主动出击，到4S店、到收费站、到洗车店、到加油站等，寻找目标客户。为了推广ETC，银行不遗余力，从总行到分行任务层层分解，誓要在半年内完成1.8亿的用户指标。

据交通运输部统计，截至8月27日，全国ETC用户累计达到11587.77万，已完成发行总任务的60.71%。从该数据可以看出，与2019年3月ETC用户总量8072万相比，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凭借各式营销，ETC用户暴涨3500万，效果远超以往几年，但离年底1.8亿的目标，还有6000万的差距。

随着众多银行抢占ETC市场，支付宝、微信也相继加入战局。而这正是《方案》所倡导的：“鼓励银行及第三方支付机构开拓ETC业务。”

7月1日，支付宝与中国邮政储蓄银行联合推出免费办理ETC业务，全国通用，设备还包邮。用户上支付宝搜“ETC服务”，进入相关小程序，即可全程在线办理。一旦设备激活，130元押金将原路退回用户的支付宝账户，“一分钱也不用花”。支付宝表示，未来账单查询、电子发票、账户更改，都可以通过支付宝“一站式”完成。

同样 ，微信也能通过搜索“ETC”，找到相关服务小程序，直接申办ETC，最快仅需35秒。而在微信“城市服务”中，ETC已覆盖8个省份、118个城市。

不过，在各方“跑马圈地”、ETC用户数量暴涨的同时，ETC营销却前所未有地屡遭诟病。一些机构宣称ETC“极速办理”“3个工作日办理完毕”，但实际办理过程中却并非如此，似乎“遥遥无期”。不少用户质疑ETC虚假宣传，“办卡的时候也不说没设备，等拿卡的时候才说得等着，等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对此，相关业内人士解释，面对集中爆发的需求，ETC设备公司准备不足，导致机器供应周期长、差错率高。

除了发货慢，ETC自行开通、自动扣款、无法使用、扣费不畅以致上“黑名单”等问题也屡被投诉。

在中国工商银行某支行，大堂经理向客户介绍ETC，“不仅免费办理，还送30元话费，办理后通行费打9.5折。”等客户扫描二维码网上申请ETC时，却发现审核久久没有进展。更让客户难以接受的是，其刚刚转账500元至工行卡，即被ETC全部划走。

该客户说，违规扣款已构成侵权，“一是未收到任何信息通知ETC审核通过；二是大堂经理没有告知ETC会绑定该工行卡；三是未告知会自动扣除工行卡内余额到ETC账户。”

更多的营销陷阱让人防不胜防，有的用借记卡办理ETC被莫名开通消费贷，有的ETC被盗刷……种种乱象，让不少人对ETC不得不“敬而远之”。

利益驱动竞争无序

国家推广ETC，既是为了便利民众出行，更是为了节能减排。而各大银行踊跃落实相关政策，除了响应号召外，也有自己的考量。按照规定，ETC具有唯一性，一旦绑定银行，一般5年内不得变更。对银行来说，发多少个ETC就相当于发多少张银行卡。哪家银行ETC发得多，哪家银行个人客户就抢得多。

河北廊坊银行副行长陈树军表示，ETC营销对于银行而言，既是完成任务，更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因为ETC使用中的自动代扣，必然需要联动一个信用卡或借记卡账户。不论是信用卡，还是借记卡，获得一个客户，就意味着获得一个锁定客户、粘住客户的机会。

近年来，在支付宝、微信等便捷的互联网支付冲击之下，银行业零售金融和客户增长速度下滑。将来每一台车上都要安装ETC，市场潜力庞大，ETC有望成为撬动银行个人客户增长的新入口。银行看中的不单单是绑定银行卡的ETC车主，还有这些高净值客户群衍生出来的理财、保险、贷款等综合业务增长机会。

由于一个ETC只能绑定一个账户，因此，各大银行之间，银行与第三方支付机构之间，竞争日趋白热化。于是，下达营销指标，推出优惠活动，大家使出浑身解数，五花八门各显神通，谁都想抢夺先机、“分一杯羹”。但是，在一味抢占市场、种种花式营销之中，上述虚假宣传或者隐瞒部分事实，捆绑销售信用卡，违规划扣用户款项等乱象也愈演愈烈。有的甚至不惜以邻为壑，上演“搬家大战”：动员已经安装别的银行ETC的车主将ETC卡销户，然后再到自己这边办一个新的ETC。

对此无序竞争，有评论一针见血地指出，ETC花式营销背后折射的是焦虑、迷茫和盲目，是非市场化行为的再次延伸。套路和花样带来的只是一时的短期利益，损害的却是长期的客户体验。虽然目前办理人数激增，但要真正留住用户，还需脚踏实地，配套的增值服务一定要跟上。

大数据时代，深挖用户交易数据，就可以生成用户画像，从而提高服务的针对性。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发展战略研究院副教授朱涛说，激活ETC的关键，是车主能否成为银行的高频客户。银行若能抓住ETC收费场景的流量入口，加大个人客户深度挖掘，进而切入个人理财、保险、车贷分期、餐饮娱乐等综合场景应用，未来潜在收益将是可观的数字。

为了用户有更好的ETC办理使用体验，交通运输部联合中国政府网在8月18日上线推出了“中国ETC服务”官方平台小程序，实现ETC线上免费办理、线下送货服务、自助激活等一系列功能。任何线上渠道下单的用户，都可以在“中国ETC服务”小程序上办理撤单、退货、换卡、换标签等售后服务业务。未来，该平台还将增加查询通行记录、高速公路通行费电子发票、在线客服等功能，全方位满足高速公路出行服务需求。

目前，该平台已在北京、山东、贵州、江苏、广东等23家发行服务机构上线，用户可自主选择绑定中国工商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华夏银行、交通银行、招商银行、中国农业银行的银行账户进行办理。截至8月28日，平台上线10天时间，注册用户已达95620个，通过平台成功办理ETC用户达2万多个。后续，还将有更多发行服务机构及银行接入，用户办理也会更加便捷。

未雨绸缪防范风险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ETC要向规范化、健康化方向发展，监管部门责无旁贷。

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执行院长傅蔚冈说，金融监管部门要及时介入监管，对ETC营销中扰乱市场秩序、侵害用户权益的行为，给予商业银行机构高管诫勉谈话、经济与行政处罚相结合的方式，增强监管的威慑力。他还建议，车主在办理ETC过程中遇到乱收费、强制办理消费贷等不合理情况，应提高自身维权意识。在业务办理时看清协议条款，并保留合同、发票等证据，一旦自身权益受到侵害，应及时向有关部门投诉或报案。

ETC的安全性问题也是车主的一大顾虑。对ETC卡被盗刷，交通运输部新闻发言人孙文剑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目前ETC卡共有三种形式：第一种是交通行业早期发行的单用途ETC卡。此类卡已停止发行。第二种是交通行业与银行联合发行的记账卡。客户持有一张单用途ETC卡和一张银行卡。第三种是交通行业与银行联合发行的二合一的联名卡，即在普通银行卡上集成了ETC功能。孙文剑指出，前两种卡都不存在盗刷的风险。只有第三种卡，如具有银联“闪付”功能并开通了“免密、免签”服务，就存在盗刷风险。但是，只要通知开卡银行关闭“双免”功能，就不会被盗刷。

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法官李倩提醒，ETC法律风险问题需要予以重视。无论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消费者在办理ETC的同时被开通了消费贷业务，还是在办理贷款或其他金融业务时被要求必须在该行办理ETC，均构成违反法律规定的“捆绑销售”“强制销售”行为。

《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十二条规定，经营者销售商品，不得违背购买者的意愿搭售商品或者附加其他不合理的条件。《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九条规定，消费者享有自主选择商品或者服务的权利。消费者有权自主选择提供商品或者服务的经营者，自主选择商品品种或者服务方式，自主决定购买或者不购买任何一种商品、接受或者不接受任何一项服务。消费者在自主选择商品或者服务时，有权进行比较、鉴别和挑选。故消费者在办理ETC过程中应注意保护自己合法权利，如遭遇上述违法行为，可以依法维权。

李倩认为，在办理ETC过程中，客户与金融机构形成金融服务合同关系，金融机构有义务对合同权利义务内容，以及合同履行过程中的风险进行告知。尤其是办理二合一联名卡的情况下，金融机构应对客户是否选择“免密、免签”功能进行风险提醒，防范盗刷风险。对于早期办理的二合一联名卡，金融机构可以再次通过邮件、短信、电话等方式对防范盗刷风险进行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