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报道 | 顾客超市“顺菜”被查后发病 法院依法驳回索赔诉请

文 ｜ 孟焕良 杨敏儿

日前，浙江省诸暨市人民法院对外通报了一起案件，引发了众多网友“点赞”。

在这起“小案”中，65岁的楼某到超市购物，因企图“顺走”商品而被超市工作人员发现。在接受超市初步调查的几分钟后，楼某突发疾病被送至医院治疗。此后，楼某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超市赔偿近16万元。

诸暨法院审理认为，楼某存在不诚信购物行为，有过错在先；同时，超市未对楼某实施侵权行为，且在其病发后处置措施得当，并无过错，故驳回了楼某的全部诉讼请求。

楼某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浙江省绍兴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二审判决维持原判。

2018年12月21日上午8时46分许，楼某到某超市购物。

9时41分，楼某进行购物结算。在结算了一件商品后，经收银员提醒，其又结算了另一件商品，分别是筒骨和猪肝。之后，楼某离开收银处。

超市工作人员怀疑楼某购物袋内可能藏有其他未付款的商品，故让防损员上前查看。经核查，楼某的购物袋内还有两件未结算商品，分别为藕和洋葱。超市相关负责人到现场后，请楼某到位于超市二楼的办公室内接受调查。

之后，楼某在超市员工的搀扶下到达办公室。一位超市负责人和楼某进行了谈话。9时54分许，楼某出现头晕，后有呕吐、尿失禁等症状。

9时56分许，超市负责人拨打了110报警电话、120急救电话。期间，超市工作人员对楼某实施了按摩、擦拭、敞衣透气等简单的救助。

10时03分许，民警到达现场后，与超市工作人员合力将楼某抬到路边大树下，一同等待120救护车的救援。期间，超市工作人员为楼某垫放了纸板，民警叫来卫生院的医务人员为楼某实施急救，直到楼某被120救护车接走。

经医院诊断，楼某为脑干出血、呼吸衰竭、高血压病、脑出血后遗症。

2019年3月5日，楼某转入杭州某医院继续治疗。在楼某住院期间，超市工作人员给其送去了2000元现金。

此后，楼某因医疗费等损失问题与超市协商不成，遂诉至诸暨法院，要求超市赔偿其各项损失159572.31元。

在该案审理过程中，原被告双方围绕以下四个争议焦点展开了激烈地辩论：楼某本人是否存在购物不付钱的不诚信行为；当超市发现消费者存在不诚信消费行为时，是否有权对其采取调查等措施；超市是否存在处理不得当的行为；超市是否应当赔偿楼某的相关损失。

原告认为，被告违法强行对其进行扣留讯问，并在其昏迷后又未采取有效措施送医，严重损害了其人身权利，应当承担赔偿责任。

被告答辩指出，超市工作人员在发现原告有商品未付款后，要求原告在门口停下核对，后将原告叫到办公室内解决问题，不存在强行扣留并讯问、威胁的事实。超市负责人就原告行为进行理论，原告也深知其行为是难为情的，且原告患有高血压病，因情绪激动，才导致脑干出血。

此外，被告认为，在原告发病后，被告及时采取了有效措施进行施救，并不存在被告延误救治的事实。

诸暨法院经审理认为，通过超市提交的证据及双方当事人的庭审陈述，可以证明楼某存在购物不付钱的不诚信行为。作为销售商品的企业，超市以营利为目的，当超市发现顾客有商品未付款等不诚信行为时，有权予以制止，并采取初步调查了解、口头批评教育等适当措施。楼某和超市提供的监控视频、证人证言，也证明事发时超市工作人员和楼某系正常交流，并不存在言语或肢体冲突，故超市对楼某不存在侵权行为。

诸暨法院指出，楼某既往有高血压、脑血管意外病史等，此次病发系因其自身购物未付款被发现后，情绪波动所致。楼某病发后，超市工作人员为其按摩、擦拭、敞衣透气、呼叫120救护车；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过程中，为节省救治时间，超市工作人员将楼某抬至路边大树下，并用纸板垫在其身下。由此认定，超市在楼某病发后已尽到了积极施救义务，没有过错。

庭审中，楼某的委托诉讼代理人还提出：“如果超市没有责任，为何还要给楼某送去2000元慰问金？”

对此，诸暨法院认为，上述逻辑不符合善良风俗，也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应予拨正。

综上，诸暨法院认为楼某存在不诚信购物行为，过错在先，超市未对楼某实施侵权行为，且在其病发后处置措施得当，遂判决驳回楼某的全部诉讼请求。

因未给两件低价值蔬菜“买单”而被现场揭穿，导致突发心脑血管疾病，并花去巨额医疗费，从这一点看，楼某的境遇令人同情。但是，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以下简称《侵权责任法》）的一般归责原则，即过错责任原则，给予当事人的救济有严格标准，须存在主观过错、侵权行为、损害后果，以及侵权行为与损害后果之间有因果关系。这四要素缺一不可，不能以结果责任主义为导向，只要有损害后果就要承担责任，更不能对损害结果的承受方带有情感偏向。

面对伤者楼某在法庭上的相关“否认”，诸暨法院在充分听取双方当事人意见的基础上，多渠道调取案发时的监控视频，搜集目击证人证言，努力还原真相，不以言定事实；面对“伤者为大”“没有过错也要按照公平原则给予人道主义赔偿”等观念与《侵权责任法》等法律规则的“碰撞”，诸暨法院作出了不“和稀泥”式的判决，维护了守法者的利益和尊严。

该案一经公布，广大网友纷纷为这份“不按闹分配、不和稀泥”的判决“点赞”。

“正如一句古老法谚所体现的现代法治精神所说：任何人都不得从其违法行为中获利。”该案一审审判长韩华说，“在当下的法治社会中，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法治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法律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约束。法律保护‘从心所欲’，也要求‘不逾矩’，而‘从心所欲’应当以‘不逾矩’为前提条件。如果因逾矩而自身受害，事后还要‘维权’，这即是一种越界的‘维权’，意味着对其他合法权利的侵犯，法院当然不会支持，也不应该支持这种不合理的诉求。”

韩华说，周强院长在今年全国两会《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中传递了“让司法有力量、有是非、有温度”的明确信号。本案判决即是此信号在司法实践中的又一次传递—法院不会因为“谁伤”而判谁有理，也不会因为“谁闹”而判谁有理。

“司法不会让任何一个守法者为他人的违法行为或过错买单。‘勿以恶小而为之’。任何人违反法律规定，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因自身过错造成的不利后果，只能由自身承担，哪怕这个违法行为或过错是微小的。而相比之下，守法之人将永远获得法律的保护，获得正义的守护。”韩华说。

本期封面及目录

《中国审判》杂志2020年第13期

中国审判新闻半月刊·总第25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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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孙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