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最高人民法院执行局局长 孟祥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及有关司法解释规定，由人民法院负责的刑事裁判涉财产部分的执行，简称刑事涉财执行，主要包括罚金、没收财产、责令退赔、处置随案移送的赃款赃物、没收随案移送的供犯罪所用本人财物等执行事项。

党的十八大以来，人民法院积极开展刑事涉财执行工作，持续加大对犯罪的惩治力度。最高人民法院在用两到三年时间攻坚“基本解决执行难”的过程中，将刑事涉财执行工作纳入整体工作框架，与民事案件执行一并部署和推进，各地法院积极查控处置涉案财产，及时将执行到位的财产上缴国库，返还被害人。在打击职务犯罪方面，7年期间人民法院共执行到位罚金、没收财产、追缴违法所得上缴国库近千亿元，对腐败分子形成了有力震慑。在扫黑除恶斗争中，各地法院执行部门和刑事审判部门分工协作，密切配合，逐案建立台账，逐项清理财产，彻底铲除黑恶势力犯罪的经济基础。

刑事涉财执行工作取得了明显成绩，但仍然存在一些长期未能解决的问题。一是职权配置需要进一步厘清。涉案财产查控追缴处置涉及侦查起诉审判执行等诸多环节，不同程序阶段的任务及不同主体的职权有待进一步明确，尤其是法院承担继续追缴职能的合理性及检察、公安、司法行政机关等协助配合方式需要进一步研究。二是对涉案财产管理很难形成闭环。不同办案机关在不同程序阶段都有权处置部分财产，处置财产信息需要进一步整合。在法院内部也存在强化统筹管理问题，有的是审判执行部门负责处置，有的是司法行政部门负责处置，完整掌握全部情况存在一定难度。三是财产处置程序不够完善。虽然有关法律对涉案财物处置作了原则性规定，但缺乏针对刑事诉讼包括执行全流程的详细规范指引。确定涉案财物的权属、性质及处置方式是刑事审判的重要内容，目前审判环节就此问题缺乏明确具体的规范，有时出现实际移送标的物与判决认定不一致或不同一的情况。执行环节一般参照民事执行程序，缺乏针对刑事涉财执行特有问题的规则。如在执行程序中能否追加被执行人、刑民交叉情况下的清偿顺位、赃款赃物与合法财产混同时的处理方式等均不够明确。此外，应当注意到，部分被执行人本身没有财产，赃款赃物已经挥霍殆尽，执行不能是客观存在的，而且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

党中央对规范刑事涉案财物处置工作高度重视，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明确提出“规范查封、扣押、冻结、处理涉案财物的司法程序”。为落实中央精神，针对涉案财物执行工作中存在的问题，理论界从体制角度提出不宜由法院负责刑事涉财执行，建议交司法行政机关统一负责。如日本规定，罚金、罚款、没收、追征等，应当依检察官的命令执行。这种改革观点一度得到理论和实务界普遍认同。在刑事涉财执行体制问题存在争议的情况下，受主客观因素影响，在法院内部强化执行存在诸多困难，刑事涉财执行相对落后于其他执行工作。目前刑事涉财部分尚由法院执行，鉴于这种情况，有关工作不能停顿，要在巩固“基本解决执行难”成果过程中，将刑事涉财执行、行政执行与民事执行一并谋划，尽快查漏补缺，补齐短板，完善规则。

就加强和规范刑事涉财处置工作，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规范刑事诉讼涉案财物处置工作的意见》明确了政策导向，要求实现公正与效率相统一、改革创新与于法有据相统一、保障当事人合法权益与适应司法办案需要相统一。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周强也曾强调，“司法改革和信息化建设是人民司法事业发展的车之两轮、鸟之两翼”，这一重要论述对做好刑事涉财执行工作具有重要指导意义。目前刑事涉财执行应当突出做好两个统筹，一是统筹外部衔接及内部协调，二是统筹信息化管理和规范化建设及机制改革，建立高效快捷的一体化管理体系。具体而言，要做好以下五个方面工作。

一是研究建立一体化管理机制。完善外部协作配合机制，公检法等机关在办理案件过程中，应当共同研究解决涉案财物处置工作中遇到的突出问题。要落实中央《关于加强综合治理从源头切实解决执行难问题的意见》精神，依托综合治理执行难工作大格局，健全部门协作联动机制。要强化法院内部统一管理，充分利用攻坚“基本解决执行难”取得的经验，建立一整套科学考核机制，强化最高人民法院刑事立案及执行部门对下统筹指导，强化高级法院对中基层法院案件尤其对刑事大要案执行督办，强化中级法院对辖区案件的协同执行与管理。

二是推进各类办案及管理系统互联互通。刑事涉财执行涉及的部门多，环节复杂，与民事执行相比，效率性要求更高，程序要求更规范严格，且为充分体现刑罚严肃性和强制性，确有必要建立新的统一管理平台。目前，执行指挥中心有较为成熟的经验可以借鉴，可以执行指挥管理平台为依托，建立有别于民事执行案件的管理系统，强化全流程监督管理。将刑庭办理的执行案件信息纳入管理平台强化统一管理，将相关案件办理情况纳入督办考核范围。积极落实中央政法委要求，配合推进涉案财物跨部门集中管理信息平台建设，实现信息共享，方便追溯侦查起诉阶段财产查控处置情况。考虑建立单独的刑事涉案财物网络处置平台，提高财产处置效率。做好刑事审判、立案及执行案件系统升级工作，更新完善法标，整合四级法院刑事案件节点，以适应精细化管理需要。将刑事审判、立案、减刑假释等系统及涉案财物跨部门集中管理信息平台、涉案财物网络处置平台与执行办案系统，通过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等新技术实现信息联通，实现刑事涉财执行信息全流程线上流转，形成以刑事涉财执行管理平台为核心的一体化信息管理系统。

三是加强监督制约。公检法等各类办案主体应当对涉案财物处置工作进行相互监督。加大检察监督力度，扩大监督范围，将监督重点向前延伸至侦查阶段，向后延伸至财产退赔及上缴国库阶段，促进公检法涉案财物线索和信息交流与整合，提高监督效果。强化法院内部监督，上级法院发现下级法院涉案财物处置工作确有错误的，应当启动“一案双查”，及时纠正违法行为。

四是创新工作模式。研究强化审前财产查控，对可能判处罚金刑等财产刑的，侦查起诉机关要依法查控犯罪嫌疑人财产。研究统一不同诉讼阶段财产处置平台及有关辅助机构，确保涉案财物管理规范、处置及时。研究财政部门为财产处置购买社会化服务的方式和范围。简化实物上缴国库的程序，适当扩大实物上缴范围。完善移送执行制度，严格按规定移送立案执行；确实无需移送的，可以由刑庭立案执行。完善执行与减刑假释相衔接制度，促进认罪伏法。

五是完善制度规范。建立一整套涉案财物处置程序，明确立结案标准，针对刑事涉案财物处置的特点，对评估、拍卖公告期、异议、无底价拍卖、变更追加当事人、债权执行等确定明确的规则，以区别于民事执行。结合贯彻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明确界定违法所得与个人财产、共有财产、公司及股东财产的界限，在精准打击犯罪的同时，依法保护公民和企业的合法权益。